Retep

再见,安娜堡


在安娜堡的倒数第二个晚,躺在床上敲一些不明所以的文字。

其实我并不畏惧改变。作为一个年轻人,人生阶段的推进是逐渐上升的过程。回望过去也没有特别令我留恋的。也许会有几个瞬间让我想到曾经的一种状态,但我绝不会费劲去内心深处挖掘那些深埋的回忆。我始终浑浑噩噩踉跄前进,头也不回。

安娜堡。五月了,还在下雪。漫长冬天是最糟糕的,蛰居的人们骚动着,犹如在无聊的夜晚企盼黎明。在这个小城里活了快两年,是我人生中第二长的城市了,要说毫不留恋也太勉强。闭上眼睛,一路从公寓走到学校,松鼠,树木,起伏不平的公路,安安静静地在脑海展开。在现代社会,不紧不慢地走路是一种享受。从A点到B点,除了迈步以外不能做任何事情,强迫我欣赏沿途风景,观察来往行人,高兴的时候跟着耳机音乐打个拍子跳个舞。不知道我会留在多少人的记忆中,作为我曾存在于这里的证明。

不想描绘安娜堡,不想陷入无边的回忆中。我是一个懒人,对探索城市并无多少兴趣。遇到许多有趣的人,但想罗列出来也很苍白。可能我天生就对羁绊绝缘,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在生成一个独立自洽的个体。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告别也没有必要,就连这篇文章也毫无意义。I mean, why fucking bother? 我只是一个再渺小不过的人,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感,就要大做文章,实在可笑。

But memory is everything. 回忆是存在的证明,如果没有回忆,那就如同没有活过。我再次闭上眼睛,试图构建一个完整的影像。我看见kroger门口排列整齐的花,万圣节时的南瓜,圣诞节时的柴火,在跳蚤市场烤棉花糖,喝热可可,看着父母带着欢脱的孩童。走过中校狭窄的街道,左侧的建筑工地无休止地施工,铁丝网连绵不断隔绝了整个街区。人们匆匆擦肩而过。路过那些有趣的书店,门口的书架上排满了一刀一本的二手书,地下放满桌游的漫画店,一如生活大爆炸中描绘的那样,黑胶店,经常路过却从未驻足。冬天那简简单单令人窒息的冷,和朋友一起在暴风雪预警的晚上出去吃饭,一步一摔地走在到膝盖的雪地里,浑身湿透。blue bus上潮湿的气味,慢吞吞,摇摇晃晃地驶向温暖的家。爵士乐震耳欲聋,脱口秀氛围轻松。闷热的Duder,高高的木椅子,死气沉沉的装修风格。豪华庄严的Rackham,但依旧沉闷。Shapiro略有生机,不至于一进去就让人昏昏欲睡。曾经在bbb一楼的lab中早八到晚十,几乎一己之力吃空了自动售货机。永远不换滤芯的净水装置。早上八点半凉爽的风,令人精神一振。早晨坐在Northwood的草地上弹吉他,收到来自路人的问候。和朋友无数次在篮球场单挑,无数次被打败,无数次浑身湿透回家,无数次洗完澡后满足地躺在床上,听着室友们在客厅聊天,无比幸福。在朋友的鼓励下考驾照,学吉他。最忙的时候设定番茄时钟,高效工作五十分钟后弹十分钟吉他做缓冲,以此循环往复。和朋友打牌,输了太多次而生气。四个人挤在厨房同时烧饭,忙得不可开交。在隔离酒店练习俄挺,速冻盒饭吃到想吐。电子门锁没电而翻窗而入。失恋后在房间里循环一天黑色幽默。来来回回刷题,甚至放弃了和朋友们旅行。夏天占据几条街道的盛大art fair,人们兜售着定价奇高的手工艺品。CY那座垫可以拆卸的沙发,不能拆卸的纱窗,以及房间里无比昏暗的顶灯。奶奶病重时爸爸满含泪水的眼睛。

悠闲的鹿,成群的鸭子,黄昏时从垃圾桶中探出头来的浣熊。再也不能去休伦河上划船,再也不能吃Cardamom的咖喱,再也不能和室友完成那还没通关的双人成行。

我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值得记录的,但我还是写下生怕他们滑过我的脑子,如同放生的鱼儿一去不返。

我不曾努力探索你,安娜堡。但并不代表我不会想念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