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病重。

我爹带着哭腔通知我时，我在和室友安排寒假的旅游计划。看到我爹的微信视频电话来电通知，一开始还以为是要提醒我一些出行的注意事项。听到消息，我脑袋嗡的一下就懵了。

我爹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，想让我为奶奶拍个视频，讲述一下过去的回忆和一些祝福。为什么，为什么还问我有没有时间？我的时间算个屁？我的时间除了用来打游戏和看电影，还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嘛？

其实一开始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。自己嘴巴不利索，所以写了一个稿子。拨开了一些尘封的记忆。

我爹娘下班比较晚，所以小时候我和爷爷奶奶待一起的时间和爹娘的差不多。爷爷奶奶总共有一对子女，我爹和我嬢嬢。我爹又生了一个儿子，我。嬢嬢生了一个女儿，我表姐。我们三户人住得很近。我和表姐上了同一个幼儿园，都是爷爷奶奶接我们回家。在上幼儿园时，会先到爷爷奶奶家，在那里学习认字，然后晚上去嬢嬢家吃晚饭。认字的卡片是奶奶将一些保健品的纸盒剪成片状，然后用钢笔或者毛笔写上一些名人名言。在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中，我和表姐坐在地上，面朝着和我们一般高的茶几，对着识字卡片念念有词。

我和我表姐上了不同的小学。爷爷负责每天接表姐回家，而我则由我家的钟点工阿姨负责接回。奶奶通常会提前来到我家等我回家。我嘴馋，爱吃小摊上的食物，而奶奶不让我吃。钟点工阿姨常常和我调侃，说别人的奶奶都是惯着孩子，让他多吃，而我的奶奶却总是管着我的嘴。然而，我从小就贪吃，胖嘟嘟的，如果不是奶奶总让我多吃蔬菜，少吃大鱼大肉，我恐怕现在是个小胖墩吧。奶奶怕我放学饿着，会在家里熬一些杂粮粥，装在陶瓷杯里带来给我吃。很小，我已经习惯于小米大米，莲心木耳，枸杞红枣这些养生食材的味道了。吃的时候，奶奶会和我讲解食材的用处，提醒我莲心虽苦，却有益身心，清火解毒。吃完后，奶奶会打开她准备的小本子，给我讲解一篇寓言或者故事。

放假的时候，因为爹娘要上班，我和表姐都托给爷爷奶奶照顾。我俩早上九点多来到他们家，一人一个房间（她在爷爷的卧室，我在奶奶的卧室）开始写寒假作业。十一点半就可以吃午饭了，我们一人一个小板凳，坐在爷爷奶奶中间吃饭。如果吃不完，奶奶就会起身将菜均匀地都分给大家，不浪费粮食。吃完饭后，我和表姐轮流洗碗。奶奶有一次笑着讲起我爹第一次洗碗的时候，手滑把一个碗摔碎了的故事，那种时空交错的感觉真的好奇妙。吃完饭后，是午睡环节。作为一个小学生，总有花不完的力气，是完全没有睡意的。然而在奶奶的要求下，我俩只好分开一人一个房间午睡。我会睡在奶奶房间，有时和她听一会收音机，大概率是”名医坐堂“的节目，有时会是阳春白雪，二泉映月的磁带。起床后，奶奶会带着我们去楼下锻炼身体。有时是抓人游戏，有时是玩滑板车，有时是爬竿，跳绳，拍皮球等运动。每个假期都会有新的花样。之后我们回到屋里，就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，可以看一个小时。记忆中海绵宝宝，超级酷乐猫，柯南，魔法少女樱这些都是第一优先级。爷爷退休后开发了绘画的兴趣，我们就会在爷爷的画本上加上自己的作品。有一次奶奶家找出一盒粉笔，我们就在阳台的瓷砖上面涂鸦。这些涂鸦算是我绘画生涯的启蒙。奶奶还会叫我们唱歌，我记得有罗大佑的童年：

”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迷迷糊糊的童年“

童年迷迷糊糊的过去了。到了初二初三，放假就不太去爷爷奶奶家了。周末会有时候会和我爹一起去。每次去爷爷奶奶家，奶奶都会认真地向我传授她的人生智慧，诸如饭吃七分饱，病从口入，动静冷暖结合，不要就坐，多运动等等。她说，人不能阻止衰老，但可以减缓衰老。回想一下，过去十年，她都在重复着这些简单的道理。真的简单吗？就算已经二十一岁了，我还是会遇到可口的食物而多吃几口，还是会着凉，用眼过度，久坐。她说的话我已经烂熟了，我也没能过好我的人生。

奶奶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，却又隐藏于幕后，甘愿为大家奉献。过年我和表姐两家去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，奶奶忙前忙后张罗，但在饭桌上却又不太说话，只顾着给大家夹菜。爷爷心情不好时，奶奶也会放歌，让爷爷和她一起唱。奶奶很细腻。我生病住在奶奶家时，就感觉非常安心。奶奶会按时测量我的体温，给我冲药，烧粥，并把我的状况记录在本子上。

其实人总是要走的。我只是后悔没有能多了解一点奶奶的故事，她的精彩人生，现在只能在这里写一些自己模糊的童年回忆。

2024年补档：回国了，为奶奶上了香，去灵隐寺看了奶奶的骨灰。奶奶，祝你一路顺风。